推窗时,白茫茫的雾气正漫过窗棂,将远处的黛瓦粉墙勾勒成水墨画的轮廓。我讶然于这初冬的馈赠——一场不期而至的晨雾,竟将喧嚣的街巷变成了静谧的迷宫。
雾气是流动的乳汁,让远处的银杏树变得虚幻起来,金黄的叶片在薄雾中若隐若现,像悬在半空的琉璃盏。行道树的枝桠被雾气濡湿,凝成细密的水珠,当晨光穿透薄纱般的雾霭时,每滴水珠都闪烁着水晶般的光晕。街灯还在亮着,淡黄的光晕在雾中晕开,仿佛梵高笔下的星芒,虚幻又温柔。
巷口卖豆浆的阿婆已经支起木板车,白雾在铜壶口翻涌,与晨雾融在一起。她掀开蒸笼的刹那,热气腾起,裹着小米粥的甜香,在雾中袅袅散开。有早起的老人提着鸟笼路过,笼中画眉的啼声清脆,透过雾团传来,竟比平日更添了几分空灵。
我踏着石板路前行,脚下传来布鞋与水汽的摩挲声。雾气漫过脚踝时,竟有一种温润的触感,像幼时母亲用热毛巾擦拭小腿的温度。转角处的旧邮筒被雾水打湿,暗红表面泛着潮湿的光泽,我伸手触摸,指腹沾染了清晨的凉意。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,雾气开始从街角悄然退却。露珠沿着瓦当滑落,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水花。孩子们背着书包跑过,笑声惊起几片尚未凋零的梧桐叶,在晨光中打着旋儿飘落。我忽然明白,这短暂的雾霭并非消散,而是化作了叶上的露、檐下的滴以及湿气在窗玻璃上凝结出的细密水痕——它们以另一种形式,悄悄融入了这座小城的呼吸里。(张西安)